在我家的院子里长着一株腊梅,当它的花盛开的时候,不偏不倚地对应了农历腊月的到来。
这株腊梅,年复一年地迎合腊月而开,外婆年复一年地在我童年的耳边唠叨着“腊梅花儿开,腊月黄天到,黄天好似黄脸婆,大人小孩谁看了都不爱。”像极了现在节目里的说唱表演,其实这是我外婆自编的歌谣,要是那时有手机就好了,把外婆的歌谣录制下来,放到网络上去分享,一定会累积到很多个的赞,毕竟有了年代和纵深,充满了民间文化的气息。
至今想来,远在我童年的时候,对于腊月黄天的记忆,却是从外婆说唱的歌谣开始的,也是我的记忆与长知识的开始。
外婆又说:“天黄黄,地黄黄,腊月太阳躲在云层里,光亮多日都难见,寒风雨雪一起来。”现在想来,她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。腊月里的天空阴沉沉的,晴朗的天气少,雨雪天气多,天空常被厚重的云层覆盖着,像凝固的巨大铅块,让人的心情仿佛承受着重荷,不能释怀。
即使太阳出来的时候,也是无精打采的,用它散射的黄色的光泽,轻描淡写地映照大地,弥漫着一种隐隐的苍凉和迷茫。
腊月黄天,在旧时也是年关的体现,家境不富裕的人家,面对黄黄的天,捉襟见肘的境遇,自然不能化解惆怅的心怀,更因为经济的拮据,而对腊月黄天和农历新年到来,产生恐惧感。
这种由农耕文明孕育产生的对上苍的虔诚,渴望得到改变命运的良机,起码不为衣食住行犯愁。这是历朝历代农人不变的祈福和追求。
那年腊月,就在院子里腊梅花照例盛开的时候,外婆在一个夜晚永远地走了,走得那么安详静悄,享年 92 岁。
这个高龄是福寿,晚辈们没一个人哭哭啼啼的,丧事当喜事办,是普遍流行的风俗。
然而,唯独我是个例外,因为我童年时曾得到外婆诸多关爱,又无数次地听过她黄黄的天和腊梅花的歌谣。
想到此,泪水夺眶而出,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水泥地上,构成了和室外正在盛开着的腊梅花一样的图案。
外婆走的那年腊月,成为我今生最难忘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