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节又至,接到了因疫情不能出城的通知,今年看来是无法回到家乡去给故去的奶奶、爸爸上坟了。老妈在电话里说:“你就买点纸在南京烧吧!”
“胖奶奶”,这是邻居对我奶奶的称呼。在那个贫穷的年代,胖是富贵的代名词,能胖的人家境都不差,所以“胖奶奶”也算是尊称。奶奶年轻时在街上开过饭店,生意怎么样我不知道,但是非常有名。我在北京当兵时,去拜访盱眙老乡——原铁道兵部政治部主任,他记忆犹新地说:“你奶奶是我们街上最漂亮的老板娘,我当新四军的时候去你家吃过饭呐!”奶奶是个能干的人,但是再能干也敌不过我爹爹(爷爷)。我没有见过他老人家,听奶奶说他是个大烟鬼兼赌徒,为了防他,奶奶把钱藏在床腿里,他也能翻得到。我得感谢这位有着“侦探”本领的爹爹,他不仅败光了家里的钱,还卖了奶奶辛苦攒出来的几十亩田产。
但奶奶并没有自暴自弃,她将油中爆过的蚕豆放在家门口卖,为家里补贴点生活经贯。后来,她60 多岁还做手工挂面卖,也就不奇怪了。
我爸爸是个“革命”者,按家谱我们是“华”字辈,他挑战了传统,把这个字省了,我们兄妹几人的名字就只剩下了两个字,比如我的名字“邹雷”,干脆又响亮,我也挺喜欢的。他一生多才多艺,不仅字写得漂亮,而且会拉小提琴,擅长画画。我十个月的奶胖照片就是他画的,现在我还保存着。在家他也没有闲着,他会修收音机,经常有人将坏了的收音机送到我们家来修。有一次,我突然听到一声爆响,跑到进房间一看:他手里拿着电烙铁,说是一个电子管炸了。我看到那台红灯牌的收音机被拆散在桌子上,有一只粗壮的电子管正冒着烟。收音机那时算是高档家电,这种活毕竟太少,他就挑着担子走乡串户去炸爆米花。家里最困难的时候,他只能将所有的藏书卖了,换回买盐钱。我爸爸退休后做起了旧变压器生意,后来还做音箱卖,退而不休的生活使他的人生达到了巅峰。近 70 岁那年,他考了驾照,每每来南京都是亲自驾车。不过大城市的车流如织,迫使他不得不停在江北的高新区,等着我或者我弟弟赶过去把车开进城。一个不服老的人终于向现实低头了。
天黑了,南京城里的小区、道路边到处是祭祀先人的人,一堆堆火焰勾勒出他们的背影……我在楼下的十字路口处找了个地方,画了两个开口的圈,把纸钱放在里面,点燃起两堆火,庄重地祈祷:“奶奶、爸爸,祝你们在天堂里过得比人间还要好!”在熊熊的火光映照下,缕缕的烟飘向天空,融进了无边的黑夜。我相信,那升腾的浓烟已经传去了我的思念。他们在天堂,一定看到了那堆属于自己的火光。